
我只見過婆一面,面容早已在記憶中模糊,但婆卻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農村把奶奶叫婆,婆就是奶奶。婆是老公的奶奶,說是奶奶也不是親奶奶。老公的親奶在我公公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老公的親爺也是。我公公算是個孤兒,是婆照看著養(yǎng)大的,老公他們兄弟三個也是婆一手帶大的,甚至老公的許許多多的堂哥堂姐都是婆一手帶大的!婆十四歲嫁到夫家,二十八歲守寡,九十多歲去世。婆沒有兒子,只有一個遠嫁的女兒,婆也沒有親孫子,公公的大哥,也就是老公的伯伯過繼給了婆,于是,伯伯家的兩個堂哥就是婆的孫子。老公小的時候,公公家和婆住一個院子,公公要替遠在青海的大哥照顧婆,老公他們兄弟三個每一個都是婆從小看到大的,他們也是婆的孫子,很親很親的孫子。
每年的農歷臘月二十七,老公都會給我說:我小時候每年的今天家里都特別熱鬧,因為這一天是婆的生日,全村人都會過來給婆拜壽,就跟提前過年似的。他說的很慢,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帶著哭聲吐出來的,眼淚就再也止不住的淌了下來。
老公從一出生就是婆在照看,他從有記憶開始,婆就是他的親奶奶。小時候只要嘴一饞了,老公就去找婆要好吃的,或者趁婆不在偷偷的翻她的柜子;在家里犯錯了,只要爸媽一伸手,他就喊叫婆,婆就一邊大聲喊我公婆,一邊拄著她的拐杖快走過來抱著我老公護著他,有時候還會用她的拐棍嚇唬我公公。她總說,小孩子要教,不能動手打。
老公上學的時候,我婆婆說你一放學就趕緊回來,你不回來你婆不吃飯。老公不管中午還是下午放學回家,總能看到婆我家大門口的石墩子上坐著,直到看到我老公才肯讓他攙著一起回家吃飯。就這樣天天如此,竟然做了十幾年,直到我老公上了高中住校,然后每個周末婆依然在門口等他回家吃飯。老公說高三時學習緊張,他記得有一次他一個月沒回家,每周弟弟來學校時給他把飯菜以及生活費帶到學校,有一周我公公捎話讓他周末自己回去,說婆病了。他到家院子里叫了一句婆,然后去婆的房間,他親眼看見婆連鞋都沒穿,一邊答應著就從炕上下來了,扶著桌子打開抽屜給他好吃的。
而我和婆唯一一次的見面,是在我和老公戀愛的時候。老公鄭重地帶我回家,把我介紹給婆,老公對婆的敬意和愛甚至超過了對父母。我印象中的婆,已經很老很老了,在炕上躺著,見了我以后,伸手從炕上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個包袱,里面有三套枕巾,分別是給老公兄弟三人的結婚禮物。她怕自己等不到我們結婚的日子,早早把禮物準備好了。我看著這份帶著愛的枕巾,竟無語凝噎。
聽老公說,婆在村里很受人敬重,全村人每年婆過壽的時候都會來祝壽。村里的孩子,每一個婆都真心相待,孩子們都愛聚在婆的身邊。婆沒有念過書,但有一肚子故事,也很敬重讀書人,公公家從上到下全都被婆要求去讀書,以至于現在,老公的好多叔叔伯伯堂哥堂姐大都是學校的老師,孫子輩里還有留學的孩子。這在并不富裕的當時,看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婆走的時候老公正在外地上大學,在宿舍里接到家里的電話,他失聲痛哭,怎么也接受不了,這個世界上最疼他的那個人就這么走了。往家趕的火車上,老公幾乎一句話不說,下了從火車,一路跑回家里,可惜還是沒能見到婆的最后一面。出殯的那天,全村的人都來給婆送行,許多孫子輩的年輕人都從外地趕了回來,大家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婆走了,她卻永遠留在了大家的心里。
婆去世已經十幾年了,老公總在我的面前談起婆,每每必哭。特別是每年臘月二十七是婆的壽辰,也是婆在世時每年我老公最開心的日子。老公很想婆,也經常抱著年幼的女兒講婆的故事,婆不是老公一個人的婆,她是我們大家的婆,也是我們家中家風的見證。
責編:寧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