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假前就承諾假期帶女兒回鄉(xiāng)下,放假了各種原因一拖再拖,甚至現(xiàn)在可以啟程了,還是懶于動身,總覺得那片故土已漸漸地淡出我的世界。
多年前才來西安時,打心眼里不喜歡這雜亂喧囂的地方,陰沉沉的天氣,黑呼呼的樓宇,隨處可見的排水溝,來來往往絕塵而過的車輛,連同吃的菜葉,蘿卜都沒老家的天然綠色。在這種難以同化的厭惡中,我思念著家鄉(xiāng)的紅棗,思念著家鄉(xiāng)的河流,思念著那片瓦藍瓦藍的天空,思念著春天里陽光下院子里的那堆豆桿柴火。那個春天,我探親回家,家鄉(xiāng)陽光明媚,天空湛藍深遠,母親坐在柴垛上,我躺在柴垛上,頭枕著母親的腿,溫婉細語,閑話家常,幸福洋溢著,溫暖了整個春天。
那時我一離開故土,就盼著回家,上學時,盼著放學;工作后盼著過年。我的心不曾離開故鄉(xiāng)的熱土,無論在哪里,我的根就扎在了故鄉(xiāng)。我懷念故鄉(xiāng)的一切:米中三毛錢兩個的饅頭,一毛五的土豆絲,冬天圍著火爐烤著腳丫、聊著天、掰塊饃往嘴里塞的同學,還有那一個個白色的大洋瓷碗,以及坐著能把心臟墩出來的拖拉機;我懷念爺爺家的院子,懷念我們家的三拐凳、門口的石板,我懷念春天的榆錢錢還有槐花,端午的杏、二奶奶家的小果,秋天的紅棗,過年時門口的冰塊和黑炭,懷念太多讓我快樂的童年畫面。
多年前,沒有臥鋪,坐硬座回家最少一天一夜, 最慢一次因下雪路上前后走了四天。在擁擠的車箱里,狹窄的位置上,搖晃著,顛簸著,頭不時地撞擊著車玻璃,吐著膽汁,迷迷糊糊回到家時,通常頭上撞出幾個包不說,起碼一周內毫無食欲??删瓦@樣,一到家,就山里上,溝里下,走親戚,串朋友,不停地奔跑著,喊叫著,好象給所有的親朋好友炫耀,我回來了。
每當過年時總不由地問同單位的老鄉(xiāng)回家么?她們說不回,不是錢的問題,是懶得回了。那時,我搖著頭,實在無法理解,怎么能不想家呢?為什么就不回去呢?怎么就不想父母親人么? 我一直懷疑她們是否還有人情,不然,怎么能忘了自己的根。
不知從何時起,我回家的次數(shù)少了,不再惦念那四年一次的探親假。交通的提速,經(jīng)濟的好轉,回家變得容易了很多,而我的思鄉(xiāng)之情已不再那么濃烈。
近年來,家鄉(xiāng)發(fā)生著一系列的變化。門口河流不再那么寬廣,河水不再那么清澈,河里的蝌蚪也干死了。學校里幾十孔窯洞寂靜無聲,院子里雜草叢生,空曠的樓房里坐著不到十個學生?;睒湟蛐蘼繁豢沉?,棗樹也被砍了,一眼眼的甘泉被私人打了井圈為己有了。村子里有能耐沒能耐的年輕人都帶著孩子進城了,留下這七老八傷的扛著鋤頭,頂著烈日,在山間勞作。莊稼少了,野雞野兔瘋狂了,山中田地間各種塑料碎布制作的假人在風中長裙舞袖般嚇唬著偷食的麻雀。那些聲音特別呱吵的婆姨們,不知怎么六十不到就突然得絕癥而作古了,整個村莊異常地安靜。
我鄉(xiāng)情變淡了,對家鄉(xiāng)的美感蕩然無存。母親在電話中告訴我村里哪架了橋,哪修了路,這一切與我無關了。村里沒有孩子就沒有聲音,沒有聲音也就沒有生機。沒有生機還有什么希望?不由地想起多年前專職于計劃生育的同志們以及被計劃生育搞的背景離鄉(xiāng)的人們。村里太寂寞。
我現(xiàn)在懶了,懶得出門,懶得思考,懶得睜開眼睛看周圍的世界,更懶得回老家了。我終于如當年懶得回家的同事老鄉(xiāng)一樣了。
正如我的心境,漠然一切無關的東西。(葉子)